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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炼狱(1 / 1)

吕子孟没想到谭青山竟然在众人面前奚落他,而对方所说的理由,自己偏偏还无法反驳,不由气得虎吼一声,眼看就要下达动手的命令。

便在这时,一声长啸冲天而起,盖过了他的吼声。那啸声中显然蕴含着极强的真气,众武者内息感应,一时气血如沸,震得手脚发麻。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倏然穿过云峰阁剑阵,如鹰隼收翅俯冲一般,扑向吕子孟。

谁也没有想到,已有十年不曾与人动手的掌门谷听潮,这个看起来已经日薄西山的干枯老者,一动起来竟然疾如风暴,七八丈的距离须臾便至。

吕子孟大惊失色,欲强运真气拔出凤鸣剑时,谷听潮的掌风已经扑面而来。他狼狈地往地上一滚,堪堪避过。那边铁臂神周成坤见吕子孟处于下风,赶紧冲上前来搭救,却不料谷听潮要的就是他上来,略微偏闪两步,错开周成坤的一扑,反手就按住了他背心灵台穴。

灵台穴穴近心脏,为人身要穴,如被大力撞击,性命堪忧。周成坤知道以谷听潮内力之雄强,背心要穴被控,绝无侥幸逃脱之理,不由面如死灰。

谷听潮左手拿住周成坤肩膀,右手控他背心要穴,冷冷地道:“周二侠,你们在云峰阁前启衅,原是容你不得。念在贵堡主的面子上,你现在命属下离开,此事可以一笔勾销。否则,老朽只能对不住了。”

穿杨箭于成海大惊,他拳脚刀剑都不出色,只以射箭见长,但谷听潮以周成坤为人质隐在其后,他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

周成坤大叫道:“吕三侠,救我!”

吕子孟虽然害怕与谷听潮正面决战,但他也知道,陆家堡群雄是他能否夺位成功的关键,如果他们投鼠忌器,等时间一长,被鸣镝召来的别堂援军上山,他就被动了。于是他一咬牙,拔出凤鸣剑,直指谷听潮后背。

易飞廉见吕子孟动了杀机,喝道:“吕子孟,你敢动师父!”脚下清风步已经疾跨而出,青霜剑烁烁而去。

凤鸣、青霜两剑一交,二人战在一处。翔凤堂以下韩泽等人见主将动手,齐齐拔刃,喊道:“杀!”向云峰阁剑阵杀去。

于成海见战端已启,横下心来,大喊道:“放箭!”自己弯弓搭箭,朝谷听潮露在外面的头部一箭射去。

穿杨箭的箭术名不虚传,在几乎没有余裕瞄准的情形下,这一箭竟然擦过周成坤的脑袋,直指谷听潮的前额。但谷听潮何许人也,头微微一侧,这间不容发的一箭便落了空。

但其余弓箭手得于成海命令,已向云峰阁剑阵中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云峰阁弟子正在抵抗翔凤堂的攻击,难有余裕提防暗箭,箭雨一下,便有数人倒地。

便在这时,周成坤右臂曲起,以肘向后疾撞。他号称“铁臂神”,倒也不只因为箍在小臂上的铁板,而是半生横练功夫,都在这双臂之上。这曲肘后撞的一招“履虎尾”,是在背身于敌的不利情景下,以攻代守的一招。以铁臂神肘部之硬,穿木裂石不在话下,便是钢甲也要被他顶凹,若撞在肉身之上,后果可想而知。

谷听潮眼中精芒一闪,不等他招式用实,右掌中劲力便猛然吐出。谷听潮自练百川神功之后,内力之强,天下间罕逢敌手。周成坤横练功夫虽强,内功与谷听潮却有云泥之别,当下全身剧震,脏腑俱裂,立时仆倒在地,一口血喷出老远。

“二哥!二哥!”于成海惨呼一声。他和周成坤早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但假想的敌手都是云峰阁内三代弟子,哪料到本该“行将就木”的谷听潮竟然还生龙活虎,上来就先手击杀了周成坤。他眼目发赤,举弓就射,谷听潮立掌一侧,将利箭劈落在地。

谷听潮一击毙敌首脑,立时运起轻功,纵身向外围弓箭手扑去。于成海虽恼恨他无情击杀周成坤,但不敢与他近身相接,也运轻功奔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向谷听潮放箭。然而谷听潮轻功精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饶是以穿杨箭箭术之高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一支支落空。

谷听潮并不理于成海,而是随便抄起一柄剑,直接向最近处的弓箭手招呼。弓箭手近战不利,身边都有刀盾手保护,但陆家堡招募的这些武士多数都是行伍出身,战场上拼杀固然悍不畏死,格斗技术较谷听潮这样的剑术名家却相差远甚。谷听潮下手不容情,一招“云雷九动”随手使出,剑光烁烁之间,两名弓箭手、一名刀盾手喉头血花四溅,当即毙命。

陆家堡余人见他如此神威,哪敢轻撄其锋,只得纷纷远避。但谷听潮轻功有如鬼神,在场中左一晃右一窜,只挑陆家堡武士痛下杀手。

易飞廉和吕子孟战在一处,一青一金两道人影纵横翻飞,难分胜负。这两人一师同门,年龄、资历都相仿,擅长的功夫虽各有千秋,但总体来说实力相若。两人都是怀着一样的心思:易飞廉想拖住吕子孟,不让他有余裕攻击谷听潮;而吕子孟所忌惮的唯有谷听潮和易飞廉二人而已,谷听潮是他不愿面对之敌,而且此时已和陆家堡众人杀得难解难分,自己只有抢先解决掉易飞廉,才能与陆家堡联手。

混乱的场中。

岳穆清从前与人比武,都是点到为止,哪里见过真正的杀戮。这时见场中刀光剑影,鲜血四溅,不由惊得呆了,手中握着的剑柄重若千斤,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对于剑派的这场巨变,他当然比在场的云峰阁或翔凤堂弟子预知得要早,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这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如果这是一座炼狱,他要如何才能脱身而出?

他想起拜入琅琊剑派时,师父与执法长老都向他宣示过琅琊剑派最重要的规矩——琅琊五禁,其中第一禁是“禁欺师灭祖”,第二禁是“禁残害同门”。而现如今,场中交战双方已然杀红了眼,无论是师徒关系还是同门关系,只要见到服色相异,立时刀兵相向,绝不迟疑。岳穆清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别打了,别打了!”

喊了两声,忽然脸上一热,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云峰阁弟子被韩泽快剑劈开脖颈,颈血喷了他一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岳穆清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人顿时化作全无生气的一具死尸,头奇怪地扭曲着,向天地展示着颈中鲜红的血肉,腿一软,竟跪倒下来,胃中一阵翻腾。

韩泽双目赤红,虎吼一声,挺剑直劈岳穆清。岳穆清见他面目狰狞,惊得手脚都酥麻了,哪里能够抵抗?但见一柄长剑当头劈下,眉宇间也感受到剑刃上森然寒意,已然不及躲闪。忽尔“铮”的一声,一柄剑从旁伸过来,格住韩泽的长剑。耳边响起一个镇静的声音:“岳师弟,站起来。”是谭青山。

韩泽见是嫡亲师弟谭青山,分外眼红,骂道:“叛徒!”谭青山不甘示弱,回骂道:“奸贼!”两人都挺剑战在一处。这两人师出同门,擅长的都是快剑,韩泽固然稍强一些,但只在毫厘之间,一时也难以取胜。

两人正斗到酣处,旁边一剑刺出,直指谭青山背心。原来是翔凤堂弟子叶鸣鸾见两人相斗不分高下,解决了身侧敌手后,从背后偷袭谭青山。岳穆清从旁见到,一个哆嗦,“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谭青山早已听到背后风声,奈何被韩泽快剑缠住,无法腾出手来阻挡,亦难以侧身避过,眼看难逃一剑穿心之厄,忽然旁边剑风飒然,将叶鸣鸾的一剑接了过去。

便听陈学义大声道:“谭师弟,你剑法好是好,终究还是要靠我来救。”他在这一战中双臂都已负伤,只是撕了点衣袖草草包扎起来,虽然威势赫赫,但已是强弩之末,挥剑时十分不灵便,剑法颇见鲁钝。

谭青山与韩泽激战,看不清背后局面,听陈学义声音只觉他豪气甚足,眼中一热,急攻几招后笑道:“陈师兄,承蒙关照,事毕之后,哥两个好好去喝他一壶。”其实陈学义性情有些孤高,谭青山虽与他同日升阁,但并不十分投契,也谈不上有什么深交;惟此时战场之上,性命交关之际,方才意气勃发,但能与我同浴血、共生死者,皆兄弟也。

陈学义接道:“好!痛……快。”说到“痛”字时,胸口却是一痛,已被叶鸣鸾以“电光石火”一式刺中,绵绵地吐出一个“快”字,双膝已然跪倒。叶鸣鸾冷笑一声,挥剑去斩陈学义的头颅。

却在这时,一剑旁逸斜出,将叶鸣鸾的剑逼偏了过去。叶鸣鸾冷眼斜觑,竟是岳穆清,不由冷笑一声。

原来岳穆清从旁见到叶鸣鸾暗施辣手偷袭,陈学义救下谭青山的一幕,他虽素不喜陈学义高傲偏狭,但此时见他豪气干云,不由自愧,待到叶鸣鸾竟要杀他,内心“霍”的一跳,说什么也不甘心见他横死,脚下忽然有了气力,长剑递出,将叶鸣鸾的剑格了开去。

叶鸣鸾冷喝一声:“小兔崽子,来作死么?”他去年曾在擂台上被岳穆清打败,但那时岳穆清取巧出奇,他输得并不服气。而今,眼见这小师弟在场中畏畏缩缩,显见是吓破了胆,他心中轻视之意自然更盛。冷喝之间,长剑一抖,已是一招“星拱北辰”使了出去。

岳穆清一见他用“星拱北辰”,立刻想到当日在山房之中,善忘僧首次教他的归云剑招“引线穿针”。这时他若反应快速,应立即以此招破之。但此时真刀真枪的搏杀,周围惨叫怒喝之声,早将他搅得心神混乱,方才虽激于一时义愤,挺剑救下陈学义,但还远没有做好与叶鸣鸾一决生死的准备,面对此招递来,一时又愣住了。

陈学义在地下大声嘶吼道:“跑啊!快逃啊!”他以为岳穆清无力破解对方招数,但凭“清风步”轻功应能自保。然而岳穆清一时竟连清风步都忘记了。

便在此时,又是一剑排空而至,接过叶鸣鸾的剑招。那人喝道:“穆清,醒醒!”岳穆清定神一看,是早自己三年进入云峰阁的嫡亲大师兄李为善。李为善剑法远在叶鸣鸾之上,叶鸣鸾边打边退,逃遁开去。

陈学义在地下哼了一声,手捂着的胸前不断有血迹渗开来。岳穆清眼泪涌上了眼眶:“师兄,陈师兄!”

“我师父,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胆小鬼?你学了好剑法,却不会杀人……”陈学义喘着气,嘴唇越来越白,声音也低了下去,“岳师弟,你不适合这里,快跑,快跑……”

正在这时,又有两名翔凤堂弟子喝骂着向岳穆清冲来,岳穆清尚未回神,陈学义却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向那两人杀去,哑声咆哮道:“杀贼!杀贼!”

他的吼声伴着风声,如重锤般敲打着众人的耳膜。那杀来的两人被他一喝,其中一个惊得呆了,被陈学义一剑劈去了半个臂膊;另一个正是曾与岳穆清打过擂台的辛无双,趁他重伤下挥剑不便,抢先出剑直刺。陈学义此时力气耗尽,哪里挡得,立时被刺了个对穿。他双目圆睁,用手紧紧箍住刺入腹中的利剑,口中兀自低吼道:“杀贼……”

岳穆清大惊失色,足下运起清风步,两三步便扑到陈学义面前。辛无双拔不出剑,狼狈要躲,已被岳穆清一脚踢了个筋斗。岳穆清转头去看陈学义时,见他胸腹浴血,目眦欲裂,已然气绝。

岳穆清顿觉全身血液好像结成了坚冰,霎时停止了流动;转瞬间又觉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爆裂开来。他从地上立起身来,忽然纵声长啸,转身悲愤喝道:“谁来杀我?!谁来杀我?!”

那声音有如旷野中的孤狼在狂嗥,说不出的凄凉与凶猛。李为善打退几个敌手,本想上来帮助陈、岳二人,闻声不由吃了一惊,收住了脚。谭青山本来已将对手长剑格落,挺剑要刺,突然听到身后岳穆清悲愤的呼吼,心中霎时一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安静的青年如现在这般癫狂,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里,都蒸腾出绝望的愤怒。

这时两名离岳穆清较近的翔凤堂弟子对望一眼,举剑向他冲来。他们见这青年面容稚嫩,尚不足弱冠年纪,气势虽有些可怖,却也不足为惧。

岳穆清低喝一声,长剑出鞘,迎上前去。对方二人一人脚步稍快,出招“长风破浪”,攻他前胸;另一人脚步稍慢,却是以“横扫千军”一招,攻他下盘。

若是在擂台之上,这两招的任意一招杀来,他或许都要先避锋芒,再图反击。但此时他怒塞胸臆,心手合一,意念快得如同下山虎、出洞蛇,“清风步”抢步上前,略作偏闪,挂剑一带将第一人的刺剑带偏。刹那间两人已经近身,岳穆清回手便是横抹对方颈项。这招绝非琅琊剑派所授剑法中的任何一招,对方毫无防备,一合间就被抹了脖子,鲜血喷涌,无声倒下。

死在岳穆清剑下的第一个人,是死于归云剑法的第二招“横江飞渡”。

这招式说来漫长,于战场中只一瞬而已。第二人不知第一人已被格毙,依旧压低重心,长剑扫来。岳穆清第一招余招未尽,脚下清风步劲力已发,脚上头下地腾身而起,横劈转为下刺,一剑插入对手后心。待他空翻落地,半个剑尖鲜血淋漓,对手已扑地不起。

死在岳穆清剑下的第二个人,是死于归云剑法的第十二招“探海屠龙”。

忽有一人绕到岳穆清背后,暴喝一声,提剑便劈。岳穆清“滴溜溜”一个转身,云剑头顶绕半个花,将那劈剑下劈之势一抹,对方掌中剑几欲脱手飞出。对方正惊骇的那一刹,岳穆清的剑第二转已至,如旋风般切过他的咽喉。

死在岳穆清剑下的第三个人,是死于归云剑法的第十一招“旋风抹额”。

举手投足间立毙三人,方才胆怯得像只幼鼠的岳穆清,现在身上散发出一股死神的气息。

他看着自己正在滴血的剑尖,脑中忽然又想起自己念琅琊五禁时的庄严场面:“禁欺师灭祖!禁残害同门!禁滥杀无辜!……”

一日立誓,一日破誓。到底孰真孰假,孰对孰错?

两声惨呼忽然惊醒他的遐思:“掌门!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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