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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弑师(1 / 1)

他恍然回神,循声望去,见谷听潮面色灰白,正坐在地下,浑身颤抖不止,左臂上却插着一箭。两声惨呼是来自宁安、宁乐,两人正从云峰阁阁门处向谷听潮奔去。

原来谷听潮一直在游走追杀陆家堡武士,除少数见机极快的逃下山去以外,余人几乎被他独力全歼。于成海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稳操胜券之局,竟被一个漏算之人翻盘,偏偏又无计可施,只能仗着轻功尚可,游走放箭。谷听潮一边避箭,一边追逐,以他功力,本该是个有胜无败之局,但便在这时,那病又发作了。

其实按照他最近的发病规律,这病还要五六日后才会发作,但谷听潮今日损耗真气过巨,那百川神功有所感应,便源源生出真气补充,渐渐的,那真气充盈激荡起来,恍若大坝开闸,洪水奔腾,终于无法控制。谷听潮的经脉已经宛若千疮百孔的河堤,无法承受真气的激荡,立时脸色灰白,跌坐地下。于成海一箭射来,箭头又正冲他胸口要害,他已无力阻挡躲避,只能略略侧身,让箭矢射中左臂。

宁安、宁乐一直立在云峰阁门口。他们二人都是掌门随侍,按身份都归执事院管辖,算是于进帆的弟子,并不长于剑法,因此也没有加入云峰阁剑阵。谷听潮入阵拼杀,他们二人帮不上忙,只能站在阁门外观看。但此时谷听潮陡然摔倒,他们二人都知是那怪病又发,又见他箭中左臂,更加心焦,齐齐呼喊出来,不顾生死地向谷听潮奔去。

那于成海是个心思细密之人,一看谷听潮倒地不追,连箭也避不开去,还道他施苦肉计骗人,便遥遥骂道:“都说人老成精,果然不假!谷老掌门,你打的这算盘,我二十丈外都听得见!我就不过去,你能耐我何?”

他张弓搭箭,这次却是一发双箭,其一奔脑,其一奔心,要叫谷听潮更加无法闪避。其时易飞廉仍被吕子孟缠着,而云峰阁弟子损折过巨,渐渐缩成一个圆圈,韦寻智、李为善、岳穆清等能战者只有七八人,将四名伤员保护在圆心内,谭青山右臂负伤,也在其中。而外围活跃的翔凤堂弟子、云峰阁叛徒,则还有二十人左右。谷听潮这一难,似乎谁也没法解救。

便在那时,宁安、宁乐齐齐扑上,挡在谷听潮身前。只听“扑、扑”两声箭矢入肉之声,宁氏兄弟要害皆被利箭洞穿。落地之后,两人都勉力向谷听潮爬行几步,意欲护持在他身边,但已说不出话来,此后便垂下头去,再也不动了。

谷听潮此时全身不住颤抖,嘴中只含糊不清地念着一个“宁”字,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易飞廉心急如焚,急出两招逼开吕子孟,转身向谷听潮奔去。吕子孟要想缠住他,本来也容易得很,但他看到谷听潮这副模样,心中没来由的一软,追击的剑法,一时便使不出去。

易飞廉唯恐于成海再射,疾奔之时,忽然将青霜剑脱手掷出。前文曾提到过,琅琊剑法“天部九剑”之中,有一招以剑作箭、弃剑必杀的招式,叫“长虹贯日”。易飞廉奔到中途,与于成海虽有七八丈远,但他浸淫琅琊剑法已久,这一招发得既快又准。于成海本以为琅琊剑派皆是短兵器,怎能料到易飞廉在这个位置上掷剑而来?待他反应过来,青霜剑剑尖已从左前胸捅至右后背,带着他退了五步,这才倒下。

“好……剑法。”这是于成海留给人间的最后三个字。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易飞廉扑到谷听潮身侧,虽竭力控制情绪,仍免不了声音颤抖。

谷听潮仍是不能说话。

吕子孟手执凤鸣剑,远远地站着。陆家堡群雄被全歼确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但眼下谷听潮垂危,云峰阁已成强弩之末,他稳占上风,也是一目了然的事。他眼下需要考虑的,是以何种方式来收取他的战利品。

“叫……叫大家,住,住手……”谷听潮竭力控制自己,艰难地说道。

只有易飞廉听到他的话,他忙大声道:“大家听着,谷掌门说,大家住手!”

只要谷听潮还能说话,他在琅琊剑派的威信就屹立不倒。云峰阁弟子率先变成防御姿态,翔凤堂弟子犹豫片刻,见吕子孟也默认了谷听潮的命令,也就纷纷收剑退开,使包围圈松散了一些。

易飞廉肉眼可见,谷听潮身上的颤抖似乎在减弱,脸色也稍微好转,忙问:“师父,你觉得怎样?好些了没有?”

“嗯。”谷听潮轻轻点头,喘息道,“此病亦如潮汐,涨潮时痛苦更大些,若待退潮,可以和缓片刻,以等候下一次痛苦的来临。”

易飞廉内心之痛无法言表,眼泪夺眶而出,只说了“师父”二字,便说不下去了。

谷听潮低声道:“长空他们迟迟不到,怕是有些差池,我再帮你一把,此后万事要靠你自己。”

易飞廉尚不解其意,便见谷听潮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竭力以一种庄重的口吻说:“子孟,你到这里来。”

吕子孟见他体虚力弱是真,不可能还有什么威胁,又料他或许是要交代什么重要遗言,若听不清反而吃亏,便昂首阔步走到谷听潮面前。

谷听潮看着易飞廉和吕子孟,又看看场中尸横遍地,伤者哀泣,面露悲伤之色,轻轻一叹,才伸手入怀,掏出一本黄皮古书来。

吕子孟见他伸手入怀,顿时全神戒备,但见他取出的是一本册子,才稍稍放心。又见那册子之上,写了“归海集”三个篆体小字,忽然醒悟,眼中顿时放出惊喜和贪婪的神色来。

谷听潮缓缓地道:“飞廉拿到的明微剑,虽是掌门剑,但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神兵利器,哪怕今日丢了,明日再铸一剑,也非难事。子孟,你真正想要的,难道不就是这‘百川神功’秘籍——《归海集》么?”

吕子孟连连点头:“师父,你是个聪明人。今日之事,到了此时,也该有个了结了。你把《归海集》给我,并传示全帮,说立我为掌门,我保证易师弟和剩下所有的云峰阁弟子,都可以保留原职,阵亡弟子也会发放足额抚恤。至于你老人家,我可以尊你为太掌门,并延请天下名医,为你治病。师父,这条件已足够优厚,千万不可再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了。”

谷听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子孟,你为人急躁而欠思虑,知进而不知退,戾气太重,和气不足,这掌门的位子,实在不该由你来坐的。”

吕子孟眉头一拧:“呵,师父,你们都是我手下败将,还说这等言语,有什么意思?”

谷听潮摇了摇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吕子孟哼了一声,傲慢地道:“是么?只消我手一挥,不要一刻钟,云峰阁前便是尔等的修罗地狱。”

谷听潮直视吕子孟,目光中说不清是悲是怒,是悔是痛,半晌才平静地道:“你很想要这本秘籍,是不是?”

吕子孟道:“那是自然。”

谷听潮将《归海集》向吕子孟的方向一递,道:“秘籍在此,君可自取。”

他这话说得太过平淡自然,以至于吕子孟又有些疑心他是不是暗藏阴谋,想骗自己过去,以便突施辣手。但眼见他不但箭中左臂,甚至连宁氏兄弟死于身前都无法相救,这如是苦肉计,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更何况,自己的弟子都眼睁睁地看着,如果自己连送上门的秘籍都不敢拿,将来怎么服众?吕子孟只是微微思索了一下,便迈出了步子。

吕子孟一步步向谷听潮走去,谷听潮仍一脸平静地举着右手。场中鸦雀无声,连伤者亦咬牙忍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诡异景象。

眼看吕子孟的手便要摸上书皮,谷听潮右手忽动,将秘籍向易飞廉斜拍出去。吕子孟原本全神戒备他暴起发难,但没料他只是将书拍开而已。吕子孟左脚一点,欲纵身跃出,抢夺秘籍。便在此时,谷听潮左掌急动,掌力排山倒海般发了出来。

吕子孟吃惊更甚,眼前的老人明明虚弱得不成样子,左臂上还负了伤,怎么还能发动如此袭击?却来不及细想,聚力回手一掌,两股掌力“砰”的一撞。

两掌相交时,吕子孟方才知道他又受骗了,谷听潮的掌力只有一个威势煊赫的开头,此后空空如也——那或许只是他的最后一点力量。吕子孟涌动的内力将这个曾经叱诧风云的老人打得向后直飞出去。

岳穆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谷听潮重重落地的那一刻,世界仿佛也崩塌了。

“师父!”“掌门师公!”易飞廉和岳穆清两人一前一后地呼喝出来。

易飞廉率先冲向谷听潮。他见谷听潮口中狂呕鲜血,知道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不由分说便用双掌分按谷听潮的气海穴及灵台穴,竭力输送真气过去。

岳穆清从剑阵中跑出来,跑到谷听潮身边——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呆了,因此连翔凤堂弟子也没有阻止他。他跪下来,拉着谷听潮的手,流泪大呼道:“掌门师公,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谷听潮气若游丝,见岳穆清伤心哭泣,勉强笑道:“好孩子,别哭了。这娑婆世界犹如火宅,倘能离苦得乐,也是可喜之事。”

易飞廉流下泪来,道:“师父,你别说了,多耗气力……”

谷听潮却攥住了他的手,道:“飞廉,不必为我耗费精力了……从今日起,你便是琅琊剑派的掌门人,这千斤重担,你要好好担起,凡事……留心些……”

易飞廉连连摇头,竭力忍住悲声:“师父,你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闯过这个难关……”

谷听潮却缓缓摇头:“我对子孟失之教养,种下恶果,我自食之,也未尝不是一种缘法……”

说到此时,他瞧着吕子孟,悲哀地笑道:“可惜子孟一心所求,亦不过是梦幻泡影……但是飞廉,你要小心,要……”

谷听潮说到此时,声音越来越衰弱下去。

易飞廉惊道:“师父,你坚持住!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谷听潮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示意易飞廉附耳过去,竭力道:“小心……你去……”声音越来越轻,终究听不到了。

易飞廉急忙抬头去看,却见谷听潮双目紧闭,气息已停。岳穆清兀自紧紧摇动谷听潮,哭喊道:“掌门师公,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云峰阁众人猛然回过神来,刹那间悲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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