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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随从(1 / 1)

易飞廉与武元衡彻夜长谈,得知了推思堂豹符背后的大秘密,却也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

第二日清晨,福元住持去武元衡居所探病,却见他面红唇焦,昏睡不起。

福元把过脉来,不禁沉脸问道:“他这伤原需好好将养,却不知为何昨夜又大耗精力,做了甚事?”

随侍在旁的小沙弥不敢隐瞒,将二人彻夜议事之事说了。福元叹道:“这一来,又需多将养些时日了。”

易飞廉得知,好生过意不去,便取过笺管写下书信,又唤来李、陈二徒道:“为师尚有一件要务,不能马上回山,你二人先行回去,将此信交给掌门,他看了便明白。”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明年开春便是望日问剑,汝等随我西行,耽搁日久,回去务须勤学苦练,否则此次不能晋位,又要再等三年。”

两人诺诺称是,告辞离去。

易飞廉心中所想,乃是欲陪武元衡同去扬州。

这虽非他分内之事,但他素知四方盟在乃师心中分量,若是坐视不理,回山时反而不好交代。

再者他与武元衡虽是初识,但对方尽忠职守,他内心也是暗自佩服。江湖中遇朋友有难,若是坐视不理,那还是他易四侠的做派么?

武元衡这一病,又迁延了五日。

到第五日上,他自觉身体好转,非走不可。福元固然三番两次劝解,连易飞廉也私下道:“武兄,从寿州坐车去扬州,左不过七八日脚程,高将军人在扬州城,他又不跑,你多养几日病,能误了什么事?”

武元衡摇头道:“贤弟有所不知,我与随从分别之时,约好在沿路驿站留下讯息,以备重新会合。他久久不得消息,谅必心焦。”他与易飞廉相交日深,彼此敬重,言谈间已以兄弟相称。

易飞廉听他言下之意,随从似乎只有一人,吃惊道:“武兄,你贵为天子钦差,怎不多带些人手?若是遇上贼人剪径,好歹也能抵挡一二。”

武元衡却淡淡一笑:“愚兄一路上行的是官路,住的是驿站,当今天下固然难及贞观、开元时昌明,可胆敢劫掠朝廷命官的盗匪,怕也不多吧?”

“其实圣上原是想要拨我一些兵卒,但愚兄心想,此次东去不宜招摇,知底细之人总是愈少愈好。”

“再者如今朝廷用度紧张,这千里之行人吃马嚼的,能省一个便是一个罢。”

易飞廉虽然甚少与官府打交道,但行走江湖总难免遇到官员仪仗,哪个官儿不是前呼后拥,极尽显摆之能事?像武元衡这等为了朝廷省钱宁可自己吃苦的官,当真是个异类。

他不禁由衷叹道:“我只道这世道早已没了清官,却不料眼前还有个元之相公(注:即中唐名相姚崇,字元之,以清正廉洁而著称)再世哩!”

武元衡却慌忙摆手道:“贤弟谬赞了,在下区区一个五品小官,哪里能和姚相相比?”

众人都拗不过武元衡,易飞廉只好为他雇了一驾马车,自骑青骢马在前引路,继续向扬州方向行进。

一路上途径安丰、定远、滁州、六合诸县驿站,竟都收到那随从留书。

按信中所言,原来这随从与武元衡分道之后,向北绕陈州,经颖水,顺流而下,先武、易二人一步而到了寿州。

此后,这随从亦是沿着驿路向东,每过一个驿站便逗留两日并留下书信,指明由武元衡亲启。

如此,则武元衡日后无论追到哪个驿站,都可查阅他的行踪。

其实,若非武元衡因伤休养了五日,众人早在安丰驿或定远驿便能会合。

武元衡得此消息,精神大振,便凭钦差敕令调动驿马。到六合驿时,前方驿马回报,已与那随从接上了头,对方已在扬子驿恭候。

扬子县乃扬州城西面锁钥,众人在此取齐,便可一道直入扬州城了。

易飞廉放下心来,对武元衡道:“武兄,你这奴仆可真是胆略过人,心细如发,不简单哪!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名门之内无白丁,果然此言非虚。”

武元衡却大笑道:“贤弟,贤弟,你可误会了。”

看易飞廉满头雾水的模样,武元衡环顾左右无人,才点着书信道:“这位栖予老弟,乃是愚兄临行前,由太子殿下亲自指派,陪同我走扬州这一遭的。说他是愚兄的随从勉强尚可,若说是奴仆,那可真折煞愚兄了!”

易飞廉奇道:“武兄奉皇帝钦差,侍从如何是由太子指定?”

武元衡悄声道:“圣上太子,本是一体,此事若由大明宫主持,宫内耳目太多,若是走漏了风声,内侍省权宦得知圣上想召回高将军,结果将会如何?”

易飞廉想了想,恍然道:“高将军要拿的,正是宦官的兵权,他们想必会竭尽全力,阻止高将军回朝。”

武元衡颔首道:“正是如此。圣上也是虑及此处,才授意东宫出面主持。这一路东来,我呈给圣上的奏章,均只提及各地风貌、官员执政得失;而与寻找高将军有关的一切事宜,则皆由栖予老弟私下向东宫禀报。”

易飞廉皱眉道:“可是武兄仍遭淮西兵蓄意劫掠,可见这消息多半还是走漏了。”

武元衡若有所思:“东宫也非万全之地,某处出了岔子,也在情理之中。这也是愚兄想要进入淮西地界时,栖予老弟再三劝阻的理由。后来愚兄固执己见,他便劝愚兄设计车底暗格,将豹符隐匿其中。”

“贤弟,我知你言下之意,是怕栖予并不可靠,但若他暗通藩镇,怎会阻止我进入淮西,而淮西兵追上愚兄时,又怎会搜不出豹符来?”

易飞廉细思半晌,点头道:“武兄言之有理,倒是小弟多心了。”

两人在六合驿住了一宿,次日午间便赶到了扬子驿。武元衡下得马来,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去向驿卒打听随从的所在。

一问之下才知道,那随从这两日一早便出门,要到傍晚时分才回到驿站,至于去了何处,他既不说,便也无人知晓。

虽然未见其人,但无非是早晚而已,武元衡也就放下心来,用过午膳便去关门读书。

易飞廉一介江湖侠士,却哪有这番闭门功课的雅致?于是自行出门闲逛去了。

是时已是晚秋,江淮地区常见的榆槐桑楝、桃李枣梨,原本葱郁的树冠多已零落,空中偶有雁群长鸣南飞,更衬得天地间萧瑟寥廓。

易飞廉多日奔忙,见此情景,胸中涌起豪兴,纵马狂奔,放声长啸,一舒胸中块垒。

这一番奔驰,便跑出去数十里地,忽见视野远端,一道城墙拔地而起,蜿蜒伸展,一直延伸到北面山丘之下。

易飞廉知道自己信马由缰之下,竟已跑到了扬州城的西侧,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青骢马的鬃毛道:“青骦青骦,你果真知我心意!”马儿闻言欢快,咴咴而鸣。

不过此时入城,为时尚早。

易飞廉笑了一阵,觉得心中畅快,便要拨马回头,却见道旁有大片农田,晚稻已收割逾半,但仍有几处稻穗低垂,迎风摇曳,只是无人劳作。

再往远处一看,见有数十人立了一圈,似在围观,但人群立得甚密,他远远望去,什么也看不见。

易飞廉暗忖,此时回去左右无事,瞧个热闹也好。于是将青骢马拴在道边,从田埂上走了过去。

行到近前,但听人群中有人大声赞道:“少东家这一步棋,走得煞是霸道,单车直进,一石二鸟。对面一马一卒,定有一颗给你吃了。”

旁人听了,乱哄哄问道:“哪个马,哪个卒?”“若是吃了,便算是少东家赢了?”“这劳什子的象戏,我老汉是半点也看不明白。”

易飞廉挤入人群,只见两人对面而坐,中间倒放一只箩筐,上置楸枰一副。

这棋盘不似围棋般阡陌密麻,倒是将棋格分作了黑白相间的八八六十四格;棋子也不是色分玄素的圆子,而均是铜雕立子,高有数寸,有的雕着人形,有的雕着马形,更有雕成战车的。

琅琊剑派历禁门人嬉戏赌博,以免玩物丧志,像六博棋、叶子戏、象戏,都在被禁之列,因此易飞廉亦不善此道。

但他行走江湖,难免见到路边闲汉摆摊设局,因此一望棋盘,便认出此乃象戏。

只不过,街头闲汉所用棋具,多以梨木、柳木制成扁圆棋子,浑不似此棋具之精致,可见其价值不菲,绝非常人所有。

这时,对弈二人中,面向易飞廉的那个哈哈一笑道:“薛二,种地伺豚你是一把好手不假,这象戏之法,你也懂?”

这人嗓音时清时浊,闻之不甚顺耳。

易飞廉细一打量,便知端的。

原来此人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唇上微有绒毛,喉头稍凸,正值变声之际。年纪虽不大,却是一派雍容华贵、少年老成的气质。

只见他身着玄色绸袍,外罩藏青色缎面褙子,足蹬牛皮靴,一双丹凤眼似闭非闭,见又有闲人靠近,便微微抬头,向易飞廉瞥了一眼,目光中透出精明之色。

站在他身旁的矮壮农夫,应是他口中的“薛二”,正是方才大声喝彩之人,忙弯腰谄笑道:“不敢,小的只是略知皮毛,断然比不上少东家技艺精湛,方才胡乱揣摩,叫少东家取笑了。”

那少年眯眼一笑,惬意道:“你倒是会说话,这样罢,不论少爷本局输赢,都免了你家今年三成佃租。清弟,你给他记下来。”

他身后还立着另一个少年,闻言轻声答应了一句,从腰上系的文袋中取出一卷笔帘、一本账册,抽出一支蝇头小楷,用舌头微舔了舔,在账册中翻了两页,边念边写道:“临溪村薛保荣家,租田二十二亩,应缴佃租二十二斛,今以七成计收,减免六斛六斗,应缴佃租十五斛四斗。”

易飞廉见这记账少年衣着俭朴,浓眉大眼,面相憨厚,年纪看起来比那对弈少年还要小两三岁,做事却有板有眼,更觉惊奇。

那薛二听了两名少年的对话,喜上眉梢,连连作揖,就差没有跪下来:“谢少东家!谢少东家!”

减免的六斛六斗粮食,平白供给一人一年的口粮还要有余,这等好事,哪里盼得来?

周围一阵哗然,人人交头接耳,都羡慕薛二的好运气。

忽然有人大声道:“今年少雨,收成不好,家家口粮都吃紧。少东家,你是天上的菩萨下凡,既减了薛二家的佃租,何不帮我们大伙儿都减了?”众人皆轰然称是。

对弈少年却面露不豫之色:“方才这位客人大包大揽,要帮尔等减租,这才约下此局。”

“若是他赢了,你们临溪村全村佃租俱减三成,若是他输了,佃租照旧。”

“你们大伙儿都听得分明,怎的这会儿又要赖账?殊不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易飞廉这才知道,这二人对弈原来还有彩头,而这彩头竟是一村佃农的佃租。

他仔细打量少年对面的弈者,见那人年纪与自己差相仿佛,上着棕色圆领窄袖袍,下蹬黑色布靴,这是最普通的男子装束,看不出身份地位;再瞧他容貌,只觉较常人黑瘦一些,除此之外,五官都是平平无奇,泯然众人而已。

但那人弈棋却颇有些特色。旁人下棋都是紧盯棋盘,唯恐看错一着,满盘皆输;他却只是扫一眼棋盘,然后右手拇指与食指微搓,仰头望天,似乎棋局不是在身前,而是在空中。

一个老农见他迟迟不应棋,犹豫半天才嗫嚅道:“后生,你若真是下不赢,那也……那也罢了。”

那弈者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反问道:“这位老丈,你们佃种江都赵家的田地,佃租历来都是每亩一斛,无论丰歉,概无豁免,对么?”

那老农应道:“是,赵员外家的田地,历来不二价。再者我们临溪村,除主户自有田地之外,都被赵员外买下,小老儿便想佃种别家田地,也是不能。”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华服少年神情,见对方并无不满之色,这才一口气说完。

那弈者“嗯”了一声,用一根秸秆在地上写写画画。

易飞廉好奇望去,却见那符号曲里拐弯,十分奇特,实是见所未见。

正诧异间,便听那弈者道:“临溪村有客户四五十户,家家都是佃种赵家的田地,户均二三十亩,依此估算,赵家在临溪村少说也有良田千亩。”

“我听说赵家在城西、城南整村购并无主良田,临溪村并非孤例,少说也有十处以上。”

“如此说来,你赵家坐拥良田百顷以上,若再算上你家的盐、茶生意,一年进项少说也在两万缗以上。”

“如此豪富之家,豁免临溪村这三百来斛粮食,岂非有如九牛一毛么?”

华服少年未料想对方竟将自家家底摸得如此清楚,不由面露惊异之色,怔了片刻才道:“我家虽有资财,那也是父祖辛苦经营得来,非盗非抢,岂能凭你三言两语,东减三百斛,西减三百斛?”

“家父命我来临溪村收租,本不许随意减租,你要想帮佃户减租,赢下此局便是,否则任凭你说破天去,也是不行!”

黑瘦弈者微微一笑道:“好,若是我赢了你,你可不能反悔。”说着伸手动了一个卒子。

华服少年先前出车,乃是一箭双雕之计,同时威胁对方一马一卒,对方既逃了卒子,马就逃不过去。

他冷笑一声,战车横行,将一马撞落棋盘。

旁人大多看不懂,却听那薛二大惊小怪地叫:“少东家好棋力,十来步就吃掉对方一只马,稳占上风,必能取胜。”

在场佃农中,只有他心无挂碍,旁人听了,却都皱起眉头,低声抱怨起来。

黑瘦弈者见失了马,并不气馁,继续向前推卒。

两人又行几步,那华服少年忽然“咦”了一声,觉得自己方才横车吃马,似乎反而是给对方让出了一条关键通路,让对方一车一卒到自己的腹地绞杀,不由得焦躁起来。

薛二不觉局势已变,仍在高声喝彩,搅得那华服少年心神不宁,一错手间,被对方反手逼将,虽然勉力逃脱,却失了一车,不由爆喝道:“薛二!你个天杀的田舍奴,闭上你的狗嘴!”

薛二吃了一惊,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华服少年再行几步,越走越慢,又丢去了一卒一马。

他凝思半晌,忽然猛省对方先前几步多是诱子,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暗设圈套,要自己堕入彀中。

而今局势全为对方所控,自己仅剩的棋路无不在对方的计算之中,哪里还有胜面可言?

深秋午后天气舒爽,他的额上却冒出细密的汗来。

黑瘦弈者见他久不行子,笑问道:“赵家小郎君,如何?”

华服少年皱眉不语,一会儿眼睛发直,一会儿又做咬牙切齿状。最后,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右足前伸,直踢箩筐下部。

那箩筐被他一脚踢得歪了,棋盘棋子斜飞出去,骨碌碌掉了一地。

“哎呀!哎呀呀!”华服少年大声喊叫,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来,“坐了良久,双股酸麻,想要伸展一下腿脚,却不慎碰翻了棋盘,可惜可惜!”

他立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棋局既乱,没法下了,大家散了吧!劳驾各位乡老将稻米备好,以便我等上门,逐户收取。”

“啊呀,这……”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这些农民虽不善棋道,但这少年越下越慢,棋子越来越少,就这当儿突然踢翻箩筐,实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有人欲要抗辩,那少年突然捂嘴咳嗽了一声,身后便有四个家丁模样的人揎拳捋袖,踏上前来。

众乡农见了,都讪讪然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黑瘦弈者见状,却是微微冷笑:“赵云旗,你下不过某家,就想胡搅蛮缠,自食其言?”

那华服少年登时满面通红,眼睛也瞪大了:“你,你又怎知我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身后一名高胖家丁却怒喝道:“放肆!我家小郎君名讳,也是你一个外乡人敢乱叫的?”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黑瘦弈者的衣领。

黑瘦弈者面无惧色:“怎么,他爷娘给他起的名字,不是给人叫的?”

那家丁爆喝一声,右拳狠狠砸出。黑瘦弈者急忙抬手格挡,却因气力不如,只是将拳势略阻了阻,颊上仍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拳,立时便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鲜血。

众人哗然,但慑于赵云旗一伙的威势,并无人敢上前阻拦,只有几个老农情急乱喊:“手下留情!”

倒是赵云旗身后那朴素少年,一叠声劝道:“阿兄,快、快叫朱大别打啦……”

那高胖家丁见对手不是硬茬,举起右拳还待再打,忽觉手腕一紧,仿佛被铁钳钳住,不论如何用力,竟都挣不动分毫。

他转头看去,见是个陌生的青袍男子,腰间配剑,单手抓住自己手腕,眼神中寒光毕现。

他虽仗势欺人惯了,但对手手劲之大,实为平生未见,只好虚张声势地喊道:“你是谁,敢来多管闲事?”气势已然虚了三分。

其余家丁见状,发一声喊,冲上来将青袍男子团团围住。但他们都知朱大在府上气力最大,身手最好,在青衣人眼前却非一合之将,自然也不敢轻易上前挑战。

青衣人旁若无人,冷笑道:“我的名字,你不配问。”一脚踹在朱大腰间,把他踢翻在地。

他这一脚用力不轻不重,正好击在对方腰间命门穴上,那朱大瘫软在地,呻吟不起。

赵云旗当机立断,喝道:“退下!”这一声是冲众家丁说的。众家丁听了,心中却也都暗暗松了口气。

他对青袍男子叉手施礼道:“适才我府中家丁行事鲁莽,伤了这位郎君,确是不对。在下不及出言制止,劳烦尊驾出手,谨此谢过。”

转头又对朱大喝道:“你好大的狗胆,对弈乃文人雅事,哪里轮得到你这杀才动手动脚的?快给两位兄台赔不是!”

他小小年纪却气势俨然,三言两语之间连消带打,将剑拔弩张的局势压了下来。

朱大虽然身上疼痛,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服软讨饶:“是,小的平日粗野惯了,一时犯浑,还望两位兄台见谅。”忍着痛,在脸上又“啪”、“啪”扇了两下。

青袍男子正是易飞廉,他见那黑瘦弈者无辜被打,路见不平,当即拔刀相助。赵云旗四个家丁固然孔武有力,但在他眼里,无非是四个木桩而已,便是齐上,他易四侠又有何惧?

但赵云旗既然主动示弱,他再出手反而显得无礼,便只哼了一声道:“我听说扬州八大富户‘王徐董赵、二李二刘’,想必你父亲便是赵家的赵献琛?哼,你家势虽大,难道我易飞廉还怕你不成?”

他话音方落,众家丁中有人神色大变,附在赵云旗耳边说了几句。

赵云旗听罢一惊,忙施礼道:“原来是琅琊剑派的易四侠,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又骂那朱大道:“你这杀才,当年易四侠单人独剑歼灭太湖六匪,你比那六个悍匪如何?今天易四侠只对你略施薄惩,真是便宜你了!”

朱大吓得脸色苍白,在地下连连磕头,不敢起身。

赵云旗又朝众人团团一躬道:“今日闹了些小乱子,都是小子平日管束不严之故,给诸位添了麻烦,实在是抱歉得紧,还望大伙儿别往心里去。”

说罢又解下一个腰囊,示意家丁拿给黑瘦弈者:“这次出来得急,囊中大约只有几百钱,或可供尊兄抓药治伤,还望笑纳。”

“这便结了?”黑瘦弈者擦去嘴角血迹,平静地说。

赵云旗硬着头皮问:“尊兄还有何见教?”

“履约。”黑瘦弈者淡淡地道,“你输给了我,便该履约。你若不服,那残局上每一颗棋子的位置我都记得,大可以摆出来接着下。”

赵云旗张口结舌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身后一个家丁也露出为难之色,小声道:“二郎,这免去的粮食不是小数,事先不报老爷,擅自处分,怕是要吃家法……”

赵云旗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好男儿言出如山,愿赌服输。方才是我糊涂了。”

他朝那黑瘦弈者施礼道:“尊兄教训得对,小可谨遵便是。清弟,你在账册上记下来,临溪村今年佃租,一律七成计收。”

众农夫未料此事结局竟然如此圆满,一时喜笑颜开,大声欢呼起来。

嘈杂声中,赵云旗朝黑瘦弈者又是一揖,恭敬地道:“适才还未请教尊兄名讳,云旗总该知道,是输在谁的手里。”

黑瘦弈者尚未答话,易飞廉却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兄台若不想说,便不必说。易飞廉在此,料他也不敢难为你。”

他说这话实出关切。琅琊剑派势力雄强,扬州赵家断不敢秋后算账,但这外乡客若是落了单,可就难说了。

黑瘦弈者却微微一笑道:“多谢易兄关照。这位赵小兄虽然骄纵了些,但看来也不是歹人。在下姓尹名凤梧,陇右人氏。今日得遇众位高贤,幸何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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