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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3)(1 / 1)

。”少艾道。

姬白练似乎觉得好笑,“除开最初几次,其他时候你并没有不清醒过。”

“没必要。”少艾笑了下,“本来也不为快感,何况,这算不上痛。”

既然追求的不是享受,那么当然是效率越高越好。

姬白练没有反对,只是有些感慨,“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还没有现在这样锋利。”

锋利得像一把剑。

他记得那时候的她有一双清澈的双眸。

“如果一直那样,我也活不下来。”

“我答应过你,你不会死。”

少艾恍惚想起当初,八岁的她在一场灾难后失去了父亲,是姬白练走到她面前,对她伸出手来,说:“你不会死。”

然后,她抓住那只手,努力活了下来。

少艾道:“但我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那为什么。”

少艾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活着?”

姬白练抚额笑了,“是啊,我们都一样。”

“活着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少艾的声音很低,“如果不能更好地活着,那不如去死。”

☆、你怕什么

姬白练说:“你今天的话很多。”

往日里他们都很沉默,少艾只是看着天篷,姬白练也只专心做事。

“我有些奇怪。”少艾道:“你很年轻,却把机会交给了我。”

盟主并不像皇帝那样,必须时刻存在,所以这一次的机会格外重要。无论是谢家寨,还是关公堡,都默认参加,并且选择了最年轻有为的人前来代表。萧崇河年不到三十,关翔也才三十出头,相比之下,她太过年轻,而姬白练却正好合适。

但是去的不是姬白练,是她。

遇到谢华裳的时候她便产生了这个疑问。哪怕她天赋再高,始终敌不过十几年的积淀,更别说其他人的天赋未必次于她。

“因为我的武功大约就止步于此,而你不同。”姬白练将她散落的一缕头发归到耳后,接着继续他不急不徐的动作,“我活不过三十岁。”

少艾沉默片刻,“我父亲也中了这个毒,但是他活过了三十岁。”

倘若没有被杀,想必他还能多活几年。

“那是因为他中毒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多岁。”姬白练笑笑,“我不同。”

少艾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她看着姬白练的眼睛,“比我早吗?”

毒性已经发作,痛楚缓缓蔓延,姬白练的面色又白了些,但表情不变。

“你在问我,”他淡淡地笑,“是不是我给你下的毒?”

少艾直白地问问:“是你吗?”

“你觉得是吗。”

少艾摇头,“不是。”

哪怕花酌酒在她面前怀疑过太多次,但在这一点上,她坚信自己的判断。

姬白练笑而不语。片刻后隐隐叹息:“我记得教过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即便是我。”

“不是相信你,我只相信我自己。”

“这样很好。”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也活不过三十岁。”

“但你还年轻,有十几年的时间寻找其他方法。”姬白练动作一顿,抹掉嘴角的血,“有毒必有解药。”

少艾也觉得胸口闷闷的痛,“如果我爹在,他应该可以做到。”顿了顿,“其实我怀疑过你。”

“怀疑我什么?”

“杀死我父亲。”

姬白练笑开,“如果这样,我会斩草除根。”

少艾不再说话。

最痛的时刻已经缓和,少艾已经彻底恢复,但姬白练的毒还有余波,脸色依旧苍白。他坐起身来,摆摆手,“走吧。”

少艾没动。

姬白练微诧。

“你的毒还没有彻底中和。”

姬白练摇头,“无碍。”忽然又想到什么,勾起嘴角,“你有事?”

“我的武功比起谢华裳差太多,也不能与萧崇河关翔相比。”

“你可以不靠武功取胜。”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我需要快速提升功力的方法。”说这话的时候,少艾表情认真,没有半丝羞赧。

姬白练挑起了一侧眉毛看她,“方法你有。”

“你也有。”

“你想用?”

少艾点头。

姬白练沉默了。半晌开口,“这种事情会上瘾。”

“如果没有快感,怎么会上瘾。”少艾又道:“如果有用,上瘾又能如何。”

“你不能依赖我。”就像□□。

少艾忽然凑近几分,“你怕什么?怕我,”她眯起眼睛,“还是怕你自己?”

姬白练笑出声来,“少艾,武功需要积累,每月一次刚好合适,速成会有隐患。”

少艾直接道:“不速成可能会死。”

姬白练似乎语塞,许久,无奈摇头,“罢了,随你吧。”

少艾笑了,“这事得随你。”

姬白练脸上笑意却渐渐淡去,有些怅然,“不知道将来哪个臭小子会娶到你。”

“我不打算嫁人。”

“为何。”

“不需要。”少艾道:“不喜欢。”

“至少有人陪你。”

少艾道:“陪着我的人我却不能给予信任,有什么用。”

姬白练一时无言,沉吟片刻,缓慢开口,“那就照顾好自己。”

一连几声咳嗽。

少艾看到他指甲隐隐泛紫,因为冷。

但下一刻,这只手便轻轻一抬。中指指环弹出一条泛着银光的丝线,穿破窗棂向外射去。

“啊。”

少艾翻身坐起,被姬白练按住肩膀。

“别出去。”姬白练道。

少艾没有动。姬白练则穿好衣服推门走出,外面只有风吹树叶,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但的确有人。

不止一个。

少艾也快速整理完毕,透过缝隙看出去,寻找着陌生的气息,一会儿,锁定了三个,其中一人呼吸略重,应当是方才受了伤。

但如果只是这三个人,姬白练绝对不会让她留在屋内。除非还有一个人,只是她察觉不到此人的气息。

姬白练漫不经心地绕着指环,道:“你是想让这三个人先死吗?”

“别啊,”最后一个人的声音比人先一步出现,“我可心疼着呢。”

听到谢华裳的声音,少艾丝毫不意外。与此同时,她看到树木枝桠间出现了一道水绿色的人影,谢华裳足点树尖,正笑盈盈地看向这里。

“师兄,别来无恙?”

姬白练浅笑,“不及师妹风光。”

“啧,看起来也是啊。”谢华裳挥一挥衣袖,自树尖翩然落下,来到姬白练面前,“你的脸色可真是难看。”接着,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少艾的方向转了一圈,“难不成......是被你的小徒弟掏空了身体?”

姬白练眉毛一动,“这似乎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谢华裳微微蹙眉,柔柔笑了,“本来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说不定我可以把我这位高高在上的师兄收入囊中,但现在看来,你的身体这么不济,估计也没什么用。”说着,表情遗憾,“真是可惜了。”

“时隔三年,你依旧只能在嘴上占占便宜。”

谢华裳眼睛微微眯起,“是吗。”她轻巧说道:“你们可是师徒,如果我把这件事情传出去......你猜你的那位小徒弟还有没有可能成为盟主?”

姬白练转动指环的动作一顿,笑了,“你不妨试试。”

“试试?”谢华裳眼波流转,“其实我倒是真的很想看你身败名裂,但是偏不巧,我也看不惯那些老学究,每天就着我的私人问题说来说去。”她一拍掌,大笑起来,“如今终于被我知道还有个‘正人君子’做着这种混账事,怎一个爽字了得。”紧接着表情微妙一变,“不过,说我只是嘴上占占便宜,也未必吧。看你今天的状态......”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恐怕真的肾虚了吧。”

姬白练斜眼瞥她,嘴角微微勾起。

下一刻,银光一闪。

水绿色的裙摆在空中一荡,开出一朵花来。黑的发,白的人,绿的衣,美得惊人——却也美得凌厉。

少艾在一旁静静看着。

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着师兄妹的关系,就是从招式上看,两者的武功也大不相同。姬白练的武功偏向优雅,而谢华裳却偏向轻盈,唯一相同的便是,看起来虽美,杀伤力却不容小觑。

但也正如谢华裳所言,姬白练并不处于上风。他的毒发期还未完全度过,遑论此前被毒素一番折磨,即便看起来没有大碍,高手对决时却立刻显示出来。

少艾摸上了指环。虽然她与姬白练武器不尽相同,但却大同小异,这枚指环,便是姬白练送给她的礼物,她戴上已经五年,红线换了多少次,指环却始终不变。

这枚指环与姬白练指上那枚是一对。

“哈,师兄,看来今天你要吃亏啊。”谢华裳有些张扬的声音响起,“欠债这么久,总该我来取点利息吧。”

话音刚落,少艾视线中似乎出现一滴血,分不出是谁的。

但当两人分开,少艾看到受伤的是谢华裳。伤口在背后,撕开长长一条,渐渐染上鲜血。

谢华裳伸手向背后抹了一把,放到鼻尖轻嗅,“有毒?”她挑挑眉,笑起来,“你和她果然是师徒,她可还真是学你学了个十成十啊!”

“既然知道有毒还不快走。”

“不杀了我吗?”谢华裳歪头,“可惜这次讨债又失败了......不过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顿了顿,她脸上显出诡秘的笑容,“你猜,你这个徒弟究竟有多像你?”

姬白练面无表情,“滚。”

谢华裳似乎心情不错,还冲少艾的方向摆摆手,“小姑娘,咱们谢家寨见。”

她轻盈地起跃,很快消失在葱翠的树木之间,与她同行的,还有另外三个人。

少艾这才走出房间来到姬白练身前,想扶上他手臂。

姬白练拦住了她。他站着没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来,又被他艰难地吞咽下去。

半晌他道:“我没事。”

少艾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关上门,回身时,看到姬白练坐在床边。

“你还好吗?”

“嗯。”姬白练沉默片刻,道:“她是我师妹。”

“她年纪比你大。”

“但是拜师比我晚。”

“她说你欠她债。”

姬白练点头,“她觉得是我杀死了师父。”

“弑师?”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但是她没有证据。”姬白练笑笑,“她虽然行事邪乎,总是嘲讽那些正人君子,但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她不会宣扬。”

“但是她来杀你。”

“却从来没有下杀手。”

少艾又提起了那个问题,“她说师父是被你杀死的,那是你吗?”

姬白练看着她的眼睛,“不是。”

少艾忽然想到,似乎就在不久之前,她也这样对花酌酒说过。

姬白练问:“不信?”

少艾勾起嘴角,“信。”

☆、不想做杀手

饭店中人声嘈杂。

包间内,少艾与花酌酒一桌,桌上有酒。她站起身,端起酒坛,酒液自高空落下,稳稳落入碗中,衣袖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给。”她将酒碗推向花酌酒。

花酌酒却没动。

“怎么不喝。”

“不敢喝。”

“以为我会把你怎么样?”少艾坐下。

花酌酒有些为难地嘬了下牙,“这次是我的错。”

少艾好奇:“你哪里有错?”

花酌酒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四周,耳中还能听进外面的人说起的话题。

“这事儿还真是奇怪,怎么好好的又把人给放了呢。”

“那人估计是知道人家是关翔他闺女了,赶紧灰溜溜把人给放了。”说话的人正兴起,拍桌子道:“我猜,他一听关大侠的名头,吓得肯定要尿屁股!”

少艾嘴角溢出一丝笑,低声道:“尿屁股?”

花酌酒冲那个方向恶狠狠瞪了一眼,“胡说八道!”

“我猜你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少艾收敛了笑意道。

“我根本就没被吓到。”花酌酒纠正道。

但少艾目光一瞥,他又低下头去,纠结了一会儿才道:“我下不去手。”

已经开了头,后面的话似乎流畅许多。他抬头,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激动的情绪道:“她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被我抓走后就一直在哭着喊爹喊娘——你让我怎么下得去手?”

“所以你就犯了大忌,放走一个看到了你的脸的小姑娘——你想死?”

花酌酒说不出话来,半晌道:“如果你直接让我去杀了关翔,就算会死我也一样敢去,但是你让我用一个小姑娘来威胁一个父亲,我做不到。”

少艾道:“你是杀手。”

“但是我并不想做杀手!如果可以,”花酌酒一咬牙,“我宁愿去做大侠,像萧崇河一样坦坦荡荡地活着!”

少艾放下筷子,“怪我。”

花酌酒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艾摇摇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没什么。”

花酌酒却越发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但少艾不想说,他就问不出。只能道:“关翔派人刺杀你,我就去刺杀他。”

“没用。”少艾扯了下嘴角,“你打得过?”

花酌酒语塞。

少艾起身自他身边走过,“所以你还是专心练功吧。”

不愿意用阴谋诡计,却又没有足够的实力。让她说什么好呢。

曾经她想要一把锋利的剑,可以为己所用。于是她搜罗来剑法拳法,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却因为萧崇河而毁掉右手,不得不重新修炼。萧崇河将她的心血毁掉,而如今,花酌酒又亲自证明她的失误——她就不应该对他抱有太高期望。

只是眼下这个关头,她不能失去花酌酒。

“扑棱棱。”

一只隼自她的手心飞起,升入空中,带走她刚刚写完的信。

紧接着,少艾皱起眉头。几乎同时,冷里的破空声响起!

少艾飞出砚台。

砚台和那道寒光相撞,匕首偏了准头,无力地坠落,而逃得一劫的隼振翅高飞。

少艾推开门,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人。

她主动打招呼:“别来无恙。”

萧崇河点头,“无恙。”

“听说你早早便到了谢家寨。”

“不错。”萧崇河肃立着如同他手中那把黑沉沉的剑。

“专程来找我?”

“向你请教。”萧崇河道:“上一次你跑得倒快。”

“这一次你不妨试试。”少艾握上了腰带剑。

萧崇河瞥了一眼,“不要用剑。”

“为何。”

“你不是用剑的人。”萧崇河冷笑一声,“上一次那道红线呢。”

“今日我不用毒。”少艾道。

“还装什么好人吗?”萧崇河面色更冷,“谁能想到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居然是个杀手。”

“彼此彼此。”少艾道:“谁能想到堂堂萧大侠居然会在眼下找上门来。”

“我在为武林除害,倘若真的让你参与了武林大会,不知道有多少人还会被你欺骗。”

少艾忽然问:“谢华裳默许的吗?”

话题转变太快,萧崇河愣了愣,紧接着皱起眉头,“不是。”

少艾点头,“既然非要如此,那我奉陪。”

萧崇河也没有丝毫谦让的意思,提起那把黑沉沉的宝剑,眯起眼睛,“今日我不杀你。”

“哦。”少艾不以为意。

“但你不能成为盟主。”

少艾慢悠悠道:“所以谢家寨选择了你,而不是谢华裳?”

萧崇河一哽。

她说的没错。

倘若仅仅是一名侠客,谢华裳虽然私生活不检,但也仅仅是被老夫子们拿来指指点点而已,但是作为盟主,却必须保持光风霁月。谢华裳不合适,所以,他来。

他便是谢华裳为了维护谢家寨名望而培植起的替身。

但如果少艾这么说是为了激起他的愤慨,那么,萧崇河想,少艾可真是想错了。他不会为此而有丝毫犹豫,手中的剑依旧沉着地刺向少艾。

少艾没有反抗。

萧崇河冷笑,“还要装?”

少艾道:“我不和你打。”

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不动。

萧崇河的剑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身前。

萧崇河道:“我不杀空手之人。拿出武器来!”

“我不和你打。”少艾依旧是这句话。

“你以为不拿武器我就真的不会动手?”萧崇河手中的剑向前三分,剑尖刚好抵在她的咽喉。

少艾缓缓眨了一下眼。

“我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打架。”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萧崇河皱起眉头,“武林大会在即的时候?”

少艾默认。

萧崇河笑出声来,“武林大会在即,我才更要对你动手。你这种人,就不应该成为盟主,连机会都不能有!”

少艾看着他,“你真的这样想?”

“不错。”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话音刚落,萧崇河的手动了。

剑尖再探三分。

少艾动了。她飞快后掠,青色的衣服飘出一片优雅的轻云。萧崇河紧追不舍,两人的衣袂被风鼓荡起来,猎猎作响。

脚步一卡,少艾的腰身弯成一枝杨柳,柔软地几乎要擦过剑身。黑沉沉的剑没有光泽,寒气却依旧袭人,激起她汗毛竖起。

几缕发丝落地。

像是一个信号,两个人在短暂对峙后终于冲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彻底暴动。

萧崇河眉毛紧皱,握着剑的手也不停收紧。

“你练了什么邪功?”

少艾笑笑,“怎么这么说?”

“武功进境不稳,早晚走火入魔。”

“打得过你就行。”

“想得美。”

萧崇河觉得憋屈。

第一次与少艾交手,他的武力完全可以压制少艾,结果她跑了,他受伤。

而这一次......

少艾受伤了。

萧崇河的剑划过她的胸侧,少艾险险避开要害,忽然对他一笑。

萧崇河直觉不好。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少艾夹住了他的剑,不顾汩汩流出的鲜血,伸出一只素手,轻柔地、优雅地、落到了他的心口。

萧崇河努力后撤,然而剑不动,他也就不动,那只看似柔弱纤细的手终于还是落到他的胸口,指尖轻轻一点。

他如堕冰窖。

几乎同时,少艾猛然撤身,那把划破她血肉的剑脱出,带着淋漓的鲜血,很快又光泽如初。

她的身体晃了晃,依旧微笑着,对萧崇河道:“你猜。”

猜什么?

萧崇河不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艾远走,而他却僵立原地,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四肢麻木。许久,麻木感离开,他瘫倒在地。

一幅水绿色的裙摆翩然飘落,擦过青草,来到他眼前。

萧崇河不抬头,撑着剑想要站起来,一只手却伸过来将他扶起。

萧崇河顿了下。

那个声音便响了起来,轻慢调侃,“不需要?”

萧崇河失笑,由她扶起,“需要。”

谢华裳动作熟稔地摸向他的腕脉,许久,挑起眉头,“什么功夫?”

“不知道。”

谢华裳沉吟片刻,轻笑起来,“那还真是有趣了,看来他们身上还有其他秘密呵。”

萧崇河也跟着微笑,只是笑着笑着,身体一歪就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谢华裳一转身,就看到萧崇河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脸朝下。

她双手抱胸在旁边纠结半晌,才悠悠叹息一声,“知不知道你很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毕业,各种事情各种活动,更新就慢了很多

☆、要走吗

少艾躺在床上,面色木然地看着天篷,直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微一抬头,就看到那一抹雪白缓步来到她的床前。

姬白练抬手,轻轻按上她的额头,含笑道:“你做的很好。”

少艾微微一笑。

武林大会在即,谢家寨却出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木兰山庄的素问女侠在寨子里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至今卧病在床。

好巧不巧,木兰山庄庄主姬白练这几天刚好来到,就碰上了这档子事儿。

客厅里,姬白练坐在上手,慢悠悠地撇着杯中的茶叶,道:“不知这件事,谢寨主打算如何给姬某一个答复?”

一旁歪坐着的谢华裳轻笑一声,目光移到他身上,“姬庄主打算要一个什么样的回复?”

姬杯盖轻合,放回桌上。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在场诸多英豪,道:“据说,伤了少艾的,正是贵寨的萧崇河萧大侠。”

谢华裳挑眉,“哦。”

“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种事情,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那你的意思是?”

“少艾的伤势想必你也清楚,一段时间内功力大减,可武林大会近在眼前......”

人声喧闹起来。

谁都能够明白其中的猫腻。赶在这时候把对手打伤,到了武林大会,岂不是就能占了便宜?只是想到做出这种事情的居然是声名颇高的萧崇河,众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谢华裳换了个姿势,“可是萧崇河同样受伤颇重。”

姬白练瞥她一眼,语声淡淡,“难道少艾不应该还手?”

这时,人群中一人站出,“没错,我可以证明!当时少艾女侠分明是不打算与萧崇河交手的,但是萧崇河一点儿也不留情,最后少艾女侠才不得不把他打伤!萧崇河他就算受了伤,那也是自讨苦吃!”

谢华裳笑盈盈地看着说话的人,“原来是这样啊?”

那人对上谢华裳的目光有些退缩,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不错!”

谢华裳微微眯起了眼,嘴角笑意更浓,“这么说,诸位似乎都认为是萧崇河的错咯?”

有几个人齐声道:“萧崇河枉为大侠,却为了盟主之位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我看,他根本不配成为盟主!”

谢华裳忽然笑出声来,突兀的笑声回荡着,渐渐的,再没有其他声音响起。

她这才正色道:“这样一来,我倒觉得这件事更像是关翔所为。”

姬白练手指轻轻点上桌子,“你是说,渔翁得利?”

“没错。”谢华裳翘着脚尖,“如果萧崇河没有了资格,少艾姑娘又有伤在身,显然只有关翔最可能成为赢家。”

人群中一人忽然冷笑道:“这恐怕是谢寨主的回护之词吧。”

谢华裳看过去,“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道理?你所说的不过是因为萧崇河受了伤而已。但既然他如此重视武林大会,又怎么可能在此时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那人冷冷勾起嘴角,“显然,他既然敢去找少艾姑娘,就一定是因为他有把握不会影响日后他的比武。”

谢华裳摸着下巴,笑眯眯道:“继续。”

“所以,萧崇河根本不担心受伤!”

谢华裳拧眉思索片刻,“说不定他现在受伤了,就是关翔造成的呢?”

那人却面色一沉,“谢寨主,你非要逼我说出来吗?”

“逼你?”谢华裳一脸无辜。

周围已经有人被勾起好奇心,眼神齐刷刷看过去,等着他说完下半句话。

那人故作深沉地沉默片刻,最终阴阳怪气道:“萧崇河自然不怕受伤会影响状态,因为有谢寨主这样的美人关心嘛。”

谢华裳眨了眨眼睛,忽然笑起来,越笑越开,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她眉眼弯弯,“所以孙大侠这是在嫉妒吗?”

“别把我说得这么不知廉耻!”孙大侠涨红了脸道:“我才不像你们两个,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谢华裳脸上笑意收了收,“这又是从何而来?”

“你还真当没有人知道?萧崇河受伤之后,你亲自把他送回房间,之后就再没出来过,直到今天早上!”

“哦,”谢华裳有些漫不经心,“你一直看着呐。”

“你就说有没有!”

谢华裳坦然道:“有。”说话时,目光还若有似无地瞄过姬白练。

昨天,她给萧崇河疗伤,的确在房间中滞留许久。但是,哪怕她当时心无旁骛,能够脱离她的感知在周围隐藏这么久的人也并不多,姬白练就是其中一个。

似乎察觉她的目光,姬白练对她微微一笑。

但这些事,他并没有经手,一切都是少艾自己的安排。

倘若对少艾动手这个错误还不够重,那么,成为谢华裳入幕之宾这一污点,又能否将萧崇河彻底拉下来呢?

“不过,”谢华裳有些委屈,“我的属下受了伤,难道我不应该给他疗伤吗?”

孙大侠紧追不放,“是啊,那你们疗伤时间可真够长的啊。”

“噗嗤。”谢华裳笑出声来,“对啊,时间这么长,孙大侠觉得,如果我和萧崇河真的有什么,以他受伤的身体......能坚持多久?”

孙大侠又一次涨红了脸,“你......妖女无耻!”

“哦,没有反驳,那就是同意我的看法咯?”

“你强词夺理!”

“萧大侠受伤多重我不知道,”姬白练缓慢开口,“但是据姬某了解,小徒念及道义,绝不会下重手。”

不重?

谢华裳几乎要骂人。

你和你徒弟倒是真会做人,要真的下手不重,还要她用了这么长时间来彻底拔出萧崇河体内的寒气?

但是姬白练的话却给众人提供了思路。是啊,一直都是谢华裳在说萧崇河受了伤,但是伤得到底有多重,谁也不清楚啊。

哪怕是“正人君子们”,在桃色事件上的思维也没什么不同。虽说平日里老夫子们总是拿谢华裳来说嘴,但是谁也不能不承认,谢华裳是个美人,倘若和她独处一室,想要坐怀不乱......需要十分定力。

那萧崇河有没有这样的定力呢?

仔细想想,萧崇河本就出身谢家寨,被谢华裳一手扶植,两个人平素里亲密之处不知多少,说不定早有苟且,只是盟主之位禁不起半点名声损毁,于是始终瞒得严实。这样看,萧崇河也未必就是表面上那般光风霁月——瞧,他不还暗算少艾姑娘么。

谢华裳再没有解释,也没办法解释。

倘若萧崇河此时站出来,恐怕没有人相信他昨天真的受伤颇重。

当她拔除萧崇河体内寒气后,他就恢复了大半,当时只觉这门功力很奇特,现在看来,恐怕就是在这里挖坑等着她呢。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多年筹谋毁于一旦,谢华裳难免气急,然而她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变化,依旧笑而散淡的。她款款起身道:“如果真的是因为我,他便只能放弃......那谢家寨就弃权了吧。”

这般风轻云淡,又令人怀疑,谢家寨真的会为了盟主之位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但外人始终是看不清楚的。只有谢华裳在走出门前停下脚步,转回身来对姬白练笑笑,“倘若庄主需要赔罪,那改日,我便带萧崇河上门赔礼。”

姬白练抬了抬衣袖,“待我徒儿伤势好转后再说吧。”

少艾的确伤得不轻,既是为了点出那一指,也是为了顺应苦肉计。因为付出了便有回报,因此她并不觉得痛苦。

反而是花酌酒坐在一旁看她,目光中流露痛意,几次开口却没能说话。

少艾背对着他。

花酌酒抬手,试图扳过她的身体,却又在触及之前停下。半晌才哑声道:“我可能要受不了了。”

少艾没有转身,“受不了什么。”

“受不了......”他握起了拳,“受不了你受伤,受不了你算计别人,更受不了你为了算计别人而受伤。”

“我以为你受不了的是我让你去做的事。”

“没错,我的确受不了。”花酌酒霍然起身,“你让我诬陷他们,而我......我明明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还要故意让别人误解他们。”他憋着一口气道:“如果知道......有一天我学会了上乘轻功,只是为了诬陷一对清白的男女,我——”

少艾忽然转身,目光炯炯,“你如何?”

花酌酒再说不下去。

“你后悔吗?”

花酌酒反问:“你后悔吗?”

“我不。”

花酌酒笑了,笑容发苦,“如果你问我是否后悔习武,我的答案是不会。倘若我不会武功,恐怕你也不会让我留下吧。”

少艾没说话。

花酌酒笑了,“你瞧,我终于发现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了,不是吗?”

“其实你早就发现了。”

“是啊,但是我不愿意面对。”

“那现在呢?”

“现在是你逼着我不得不面对。”花酌酒捂上脸,“我也不能再......视而不见。”

少艾静静听他说。

“我再也不能装作不知道,装作不知道你、我都做了很多坏事。”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她,声音恳切,“真的回不去了吗?”

少艾摇头。

不是回不去,而是......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其实她都没有变,变的不过是他眼中的她。

花酌酒点点头,缓慢直起腰来,转身向外走去。

少艾自身后问他:“要走吗?”

花酌酒动作一顿,沉默良久才回答:“我再想想。”

☆、有错吗

谢华裳说话算话,已经决定弃权,就再没有其他动作,连萧崇河的身影都很少再见。

萧崇河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失掉这次机会却令他十分遗憾,一想到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少艾,不由得气得咬牙切齿。

一拳砸下去,报废了一张桌子。

谢华裳刚好走进来。

“火气这么大?”

萧崇河看了她一眼,“抱歉。”

“如果你这么说,那应该道歉的似乎是我。”谢华裳做到一旁,翘起一条腿来,露出脚尖,“如果不是和我扯上了关系,恐怕这件事情还可以活动一下。”

萧崇河摇头,“如果不是我打算亲自报仇,那个小丫头也留不到现在。”

谢华裳悠悠叹息一声,“我原本也没打算拿她怎么样的。”

萧崇河抬头,“因为姬白练?”

谢华裳笑着点头,“是啊,总觉得留着她会给姬白练添点麻烦呢。”

“谢家寨这一次恐怕要错失盟主之位。”顿了顿,又道:“那个妖女恐怕要成功了。”

“妖女?”谢华裳笑,“你可别这么说,让我想着似乎也总有人这么说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崇河想要解释。

“我知道。”谢华裳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她既然已经算计到你身上了,恐怕关公堡那边也要出点事情了。”

谢华裳说得没错。关公堡出事了。而且,相比于关公堡的事情,谢华裳和萧崇河那点桃色事件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关公堡被灭门了。

三十一口人,只逃出一个关翔,也身负重伤。当他人终于来到谢家寨的时候,距离关公堡灭门已经过去了十天。

武林震惊。

关公堡也算是武林世家,什么人有这样强悍的力量,居然能够将其灭门?

关翔一夜之间失去家门,已经颓丧得不成样子,加上身负重伤,来到的时候眼见着就要不行。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一旁的侠士怒道。

关翔一把抓住他的手,吃力道:“是,是......朝廷的人......乌衣卫......我,我......一定要报仇......”

“别说话。”

关翔话还没说完,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穿青衣面色微白的少女走来,立刻想到眼前的少女是什么人,顿时目光一亮,冲她伸出手去,“少艾姑娘......救......”

少艾先一步抓住他的手。

关翔像是受到了安抚,气力一松,晕了过去。

“少艾姑娘!”

“是素问女侠,那关大侠肯定没事了!”

少艾只道:“麻烦大家回避一下。”

众人立刻配合着回避开,留下少艾给关翔疗伤。

谢华裳来到的时候,透过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少艾认真的模样,再一扭头,就看到了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姬白练。

她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师徒可还真是......”

姬白练负手看过来,眉目寡淡,“真是如何?”

谢华裳笑着摇头,“但愿你们能够遗祸千年。”

“千年不用,百年足矣。”

谢华裳微微眯着眼睛,“那我拭目以待。”

关翔最终还是没死,他被少艾救活了,但是因为伤情太重伤及经脉,他的功力大减,无论如何调养,恐怕都无法恢复巅峰状态。

萧崇河,关翔,少艾。原本三位候选人,萧崇河因为声名有损,已经自动放弃,而关翔显然也不适合当选,最后竟只剩下少艾一人。尤其是她还能够真心搭救关翔,使得关翔甘愿退出比试,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

可谓人生赢家。

此时已经当仁不让的成为盟主的少艾将一块黑色的令牌交到了姬白练的手上,“多谢师父。”

“没有什么可谢的。你成为盟主,本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姬白练面前放着一杯茶,茶水滚烫,白蒙蒙的热气袅袅升起,遮住他的眉眼。

“下一步打算如何?”少艾问。

姬白练道:“这要看你。”

“看我?”

姬白练冲她笑笑,起身为她整理衣襟,缓慢地抚平她衣上褶皱,道:“你已经成为盟主,也该有些自己的想法了。”

少艾没说话,只是盯着姬白练雪白的衣领上那一道褶,总觉得碍眼,总想抬手抹平,但却还是没有动。

“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朝廷稳定江湖,现在你已经成为盟主,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如何去做。”

少艾微微蹙眉,“我自己?”

“是,你自己。”姬白练道:“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应该学会自己决断。”

少艾的手不自觉摸了一下腰间白螺,“那你去哪儿。”

姬白练目光悠远,“我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姬白练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很想知道吗?”

少艾立刻回复,“不。”

姬白练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笑,“我不会走太久,也不会不回来。”

“你平日里很少离开山庄。”参加武林大会已是破例。

“这是一件,”姬白练顿了顿,“很重要的事。”

少艾再没有多说。

“小心谢华裳。”

少艾点头。

姬白练同样点头示意告别,正要离去,少艾却突然问道:“下个月会回来吗?”

或者说,下个月的某个时间。

姬白练笑笑,“你的根基不稳,这段时间还是潜心修炼吧。”

“那毒呢。”

姬白练挑眉,“痛就忍着。”

少艾没有笑意地勾了下嘴角。

她从来不怕痛。

但是,姬白练究竟要去做什么,需要这么久,甚至赶不上解毒的时间?

武林盟主并不像皇帝一样时刻存在,它的出现往往出于一个目标,而这一次的目标便是:抗衡朝廷。

少艾已经对乌衣卫有了很多了解,比如,多年前她的父亲就是乌衣卫的首领,杀死许多武林人士,最终被愤恨的武林人士们落井下石除之而后快。那时候同样存在着一个她这样的武林盟主。可笑的是,多年之后,竟然也轮到她来做这个武林盟主,对付乌衣卫。

江湖人士想要对抗朝廷?

听起来有些可笑。

少艾勾起嘴角,手中一支笔,慢慢划掉药方上的一味药。

花酌酒走了进来。

少艾放下笔,折好药方。

“找我有事?”

花酌酒没说话。

少艾抬头打量着他,目光掠过他紧抿成“一”字的唇,掠过他压抑而克制的目光,掠过他攥拳的手,最后掠过门外。

“做好决定了?”

花酌酒没有回答,欲言又止后道:“关家的人是你杀的吧。”

少艾浅笑,“你觉得呢。”

“你和关家有仇。关公堡两次派人来刺杀你,你也曾经让我绑架关翔的女儿来威胁他。”

少艾点头,有些漫不经心,“然后呢。”

“嬴少艾。”花酌酒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你只告诉我,人是不是你杀的。”

“你刚刚说过我和他们有仇。”

“有仇......但是你杀了三十口人,他们都和你有仇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崩裂。

“斩草除根的道理你懂的。”

“那关翔呢,你为什么要留下他?”

少艾还没开口,花酌酒就止住了她,“你不用说了,我来说。你留下关翔,是为了排除你的嫌疑,也是为了证明你的宽容大度,为了搏取一个好名声,为了最终能够成为盟主——我说的对吗?”

少艾点头,“对。”

花酌酒闭上了眼睛,“那好,现在我问你,你和关公堡真的有仇吗?”

“我以为你很清楚。”

“是啊,我很清楚,我该死的清楚!”花酌酒终于控制不住音量,大叫一声,“进来!”

门外有人,少艾并不惊讶,甚至在看到来人是重九的时候,也没有很惊讶。

“姐姐。”重九对她笑,笑得很开心。

“他后背的伤是你弄出来的吧。”

“是。”

“他就是你口中那个关公堡派来的杀手?”

“不错。”少艾微冷的目光扫过重九的脸。

“是他不小心掉落了鹰字令,让你知道了幕后主使?”

少艾笑了,“既然你都清楚,何必问我?”

“我不清楚!”花酌酒猛一甩手,“我什么都不清楚,因为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一直都在骗我!”

少艾不语。

“你来说吧,你恐怕比我更清楚。”花酌酒对重九道。

重九看看少艾,道:“我的确去刺杀姐姐来着,但是关公堡的人我根本不认识,更没有什么鹰字令。后来我找姐姐治伤,也出现了一个刺客,然后姐姐把他打跑了,也和我说那是关公堡的杀手。”

“他说的有错吗?”花酌酒问。

少艾垂眸,又抬眼笑笑,“没有。”

☆、山中抚琴

花酌酒的嘴唇紧紧抿起,“所以说,关公堡并没有派人杀你,他们和你也并没有仇,那你为什么要灭了他一门?”

“你难道不清楚吗?”

花酌酒因为克制的怒意憋红了眼圈,“就因为你想要成为盟主?”

“算是。”也不算是。

花酌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要走了。”他说着,语气很淡,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清醒。

“嗯。”少艾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看着他的身影离开。

而重九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觉得难过吗?”

“没什么好难过的。”

重九好奇:“你们不是从出生开始就认识了吗,这都不难过?”

“十八年,直到今天他才了解我,我只是遗憾。”少艾垂眸。

重九忽然凑近,笑着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喜欢在心思复杂的时候向下看?”

“所有人都是如此。”少艾淡淡一笑,抬眼看他。

“这么说,其实你还是有点舍不得的吧?”重九似乎对答案十分执着。

“是,”少艾坦然道:“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花酌酒做出这么多不合本心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对她的感情。但是在面对道义冲突的时候,感情未必靠得住。她不能赌,只能放弃。

“哦。”重九笑眯眯道:“怪不得你承认得那么爽快,我还以为你会抵赖呢。”

少艾笑笑,“倘若不是你,我确实不会这么爽快。”

重九眨巴眨巴眼睛,“怪我咯?”

“你是故意的。”少艾语气中并没有太多情绪,“为什么?”

“就像你说的,他不应该留下。”重九坐到她身旁,“不然,以后每天都要找你啰嗦道义,岂不是很麻烦?”

“因为这?”少艾似笑非笑。

“唔,”重九目光闪烁,又一撇嘴,直白道:“好吧,我觉得你不需要任何人,有我在你身边就足够了啊。”

“我不可能留下你。”

重九像是受了委屈,“别这么残忍嘛,姐姐。”

少艾微一蹙眉,没有纠正他固执的称呼,“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可我背后的伤裂开了。”

“别忘了你曾经想杀我。”

虽然不是来自关公堡,但是他被人授意刺杀她却是千真万确。

重九却反问:“难道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

下一刻,少艾手中匕首就已经,她觉得所有试图对抗朝廷以卵击石的人都十分可笑,而最可笑的就是她自己居然成为了这些人的领导者。

她的目光下移,很快又落到了另外一个名字上。

紫夫人,宋韶。

江湖上一代横空出世的侠女,与当年同样惊才绝艳的孟平川郎才女貌堪称绝配,可惜孟平川因为乌衣卫的打压而惨死,宋韶由此发誓终身不嫁。在所有人看来,她对乌衣卫的仇恨可谓刻骨,理所当然地可以拉拢。

她的手指停在这两个字上,半晌,才重新看向“叶谈”二字,随即将名单撕成粉碎,起身来到窗边。

推开窗户,正逢一只隼拍打着翅膀降落到她手臂上。

这只隼带来的只有四个字:安排妥当。

少艾因此上路,离开谢家寨,前往长恨山。

“噗。”

“唔......”

“呃!”

三个人统统倒地。

少艾收回指间红线,看着它因为浸了血而泛着暗红的色泽,轻轻呼出一口气。

下一次恐怕不能再用红线杀人了。

红线与银丝不同,虽然没有反光更适合暗杀,但却必须时常更换,否则,沾染的血渍会影响杀人效果。但是更换之前还需要浸毒,因为毒性不强,往往需要长时间浸泡才能保证效果,所以制作起来有些麻烦。

然而这一路上,她已经了结了第五波杀手,用完了最后备用的红线。

所幸,从最初的二十余人,到方才的区区三人,越来越精锐,人数也越来越少,红线的范围攻击优势在降低,用匕首或许更省力些。

将红线扔掉,仅剩的指环依旧留在指间,就像腰间的白螺一样,从不离身,却依旧新鲜如初。

少艾走过一地尸体,向上提了提背篓,继续向山上前进。

长恨山位置偏北,山上常年积雪,但山脚山腰却生长着特殊条件下存在着的珍贵药材,她这一次前来,目的之一便是为了其中一味药材,名为千玄草,就在眼前的山崖上。

千玄草的生长环境十分恶劣,生于绝壁之中,因此稀少,但也因此极难采摘。

不过这样的高度于少艾而言却并非难以企及。她索性将背篓放在崖下,飞身而上,攀着突出的崖石向上,十丈,十一丈,十二丈......千玄草近在眼前。

少艾伸出的手却滞在中途,缓缓扭头,便看到了崖下那个灰衣男子。

灰衣人正抱着肩向上看,嘴上一抹玩味的笑。

她道:“谢家寨的精英原来这么不值钱。”

“是啊,就算拖也能拖死你。”灰衣人歪了下头。

少艾的手依旧伸了出去,向着千玄草的方向,仅差两寸距离。

一寸距离。

衣袂摩擦声。

另一侧,灰衣人就在她身旁!

少艾胳膊一拐。

灰衣人硬生生受了她这一拐,却飞出一腿踢向了她脚下——踩着的那块石头。

少艾的身体险些坠落,好在瞬间腾挪踩上另一块崖石,只不过滑落丈许。

然而,就在这功夫,那灰衣人却先她一步,摘下了那株千玄草。

少艾一把扯住他的腿向下拽。灰衣人身形不稳立刻下落,但反应极快,一把扯上了少艾的衣服。

没有布料破碎的“撕拉”声,但是少艾的衣服却被他硬是拉下去一截,露出肩头一片雪白。

“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灰衣人嘴上说着,视线却没有半分移动,仍旧笑吟吟的。

少艾抬腿便踹。

灰衣人竟借着这一踹的力道直落落地向崖下坠去。

他根本没有松手!

少艾的衣服不再下滑,但她整个人却被灰衣人扯落,不得不跟着他一同掉下。

灰衣人没有半点缓和降落速度的意思,反而嘴角带笑,看好戏似的拖着少艾向下。

既然我坠落了,那么,就一起吧。

少艾看到他眯起眼睛勾起嘴角,也看到他手中那株尚且完好的千玄草。

此后的事,再也不知道。

少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个装潢精致的房间中,床榻柔软舒适,即便是厚厚的被子也同样松软温暖,令人不愿醒来。

她翻身坐起,很快确定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空气中温度较低,应当是在山上——长恨山上。

她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嘴角。

很快,她便留意到了另外一点。

耳中传来悠扬的声音,有人在抚琴,而且旋律......她很熟悉。

☆、他会活着

少艾习惯性地伸手一摸,从腰间取下白螺放到嘴边。

一阵低沉悦耳的螺声响起,应和着琴声,渐渐纠缠,渐渐融合,渐渐化为一体......

琴声却突兀止住。

少艾的螺声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方才不过是心中一动,她并没有与他合奏的意思,显然,对方也没有。

“姑娘醒了。”悦耳的男声自院中传来。

少艾迈步走出,一眼就看到那边亭中坐着的年轻男子,一身锦袍,边缘走着金色的纹线,行动间隐约显出流水般自然流畅的暗纹,做工之精美可见一斑,但他本人却丝毫没有被衣物喧宾夺主,如沐春风的笑意令人见到便觉温暖,而这一点,与看似温和实则疏冷的姬白练有所不同。

“多谢公子搭救。”少艾道:“不知这是何处?”

“不必言谢。”锦衣男子道:“在下路过山崖时遇见姑娘,见姑娘昏迷不醒,便带姑娘来到寒舍休息。”

他没有再说其他,不问她为何来到长恨山,为何昏迷崖下,为何不自觉螺声相和。

刚好,少艾也并不想解释。

“姑娘既然已经醒了,就离开这里吧。”男子哪怕是逐客时,声音依旧温柔,令人感觉不到一丝冒犯。

但是少艾并不想走。她忽然道:“公子可有心爱之人?”

“何以见得?”

“琴声中可见。”

男子轻声笑了,“那想必姑娘与某相同。”

“是。”

男子脸上笑意微收,“你我似乎有些交浅言深。”

“我以为是一见如故。”

男子终于起身,自琴后走出,举止优雅仿佛贵族。

“可惜在下并不相信一见如故。”

“因为公子恐怕平生没有朋友。”

男子眉毛一动,笑开,“似乎是的。”顿了顿,笑意更深,“所以姑娘想要一试?”

少艾道:“可惜,我也没有朋友。”

男子笑出声来,半晌方止,“既然如此,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大事。”

“唔,”男子状似沉思,笑道:“能够劳动盟主亲自前来,自然不会是小事。”

“何必明知故问。”

“可惜在下实在愚钝。”

少艾不愿继续兜圈子,索性道:“对抗乌衣卫。”

男子似乎惊诧地睁大了眼,温柔笑道:“这,恐怕在下不能胜任。”

“为何?”

“因为在下最是胆小怕事,向来不敢露面于人前,盟主想必也清楚。”

“但这样胆小怕事不敢露面的你却能够培养出紫金阁无数杀手,”少艾也笑,“却能够派出杀手来刺杀我。”

叶谈并不因为少艾揭穿的真相而惊慌,反而笑意更深,“既然盟主都已经清楚,如何还敢晕倒在我的面前?”

少艾笑笑,“倘若不是被人追杀,我自然不会晕倒在你面前。”

两个人目光对峙良久。

最后,叶谈笑了,“盟主真是爱开玩笑,叶某怎么会派人刺杀盟主呢?”

“哦,那也许是我搞错了。”

“一定是您搞错了。”叶谈道:“盟主前来,在下只觉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说话间,已经请少艾往前厅就座。

少艾喝了口茶,问:“不知叶阁主对我的提议有何看法?”

叶谈坐姿极正,“江湖与朝堂原本便应当两分势力,如今乌衣卫涉足江湖过甚,甚至屠杀关公堡满门,实在欺人太甚,在下也实在为之不忿。只是——”

少艾含笑看他,“叶阁主还有什么顾虑?”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如今江湖之中,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乌衣卫?”叶谈嘴角含笑,有意无意地看向少艾道:“如在下这等人,也仅仅知道乌衣卫常年黑衣,武功精良,残害江湖豪杰。但若说乌衣卫驻地何处,统领是谁,乌衣多少......却一概不知。”

“叶阁主的了解只有这些?”少艾似笑非笑。

叶谈面色不变,“不然,盟主以为呢?”

我以为,你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但是少艾自然不会直接说出来。她道:“如果叶阁主担心的不过如此,那么,这问题倒也不难解决。”

“哦?”叶谈眸色深深,“这么说,盟主对乌衣卫倒是有不少了解?”

“比叶阁主了解略多。”

叶谈抿了口茶,不动声色道:“盟主的意思是,有足够的实力对抗乌衣卫?”

少艾微微笑了,“这就要看叶阁主的决定了。”

叶谈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少艾语中的看重而改变,“乌衣卫背后是什么人,盟主想必清楚。”

乌衣卫是朝廷的势力,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谁都懂。

“我很清楚,叶阁主想必也清楚。乌衣卫的存在会对武林秩序产生怎样的影响,尤其是对紫金阁这样培养杀手的组织来说。”

朝廷怎么可能容许有这样一群杀手存在?倘若乌衣卫势力壮大彻底渗透武林,紫金阁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

叶谈看着少艾,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容,“盟主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那么叶某如果再拒绝,恐怕有些不识好歹。”

少艾等着听他的下半句话,显然,后面应该还有一个“但是”。

果然,叶谈接下去又道:“只是紫金阁向来不偏不倚,只看钱办事,盟主这样单凭一张嘴就想将紫金阁归于名下,恐怕不能服众。”

少艾放下茶盏,“我以为叶阁主与我有着同样的利益需求。”

叶谈有些兴味地扬眉,“哦?”

少艾的语气轻且慢,“叶阁主难道......不想除掉乌衣卫吗?”

叶谈勾了下嘴角,“是什么让盟主有这种感觉?”

“我以为,”少艾缓缓笑了,“你会派人追杀我,为的就是,你错以为我是乌衣卫的人。”

叶谈的目光第一次直直地落到她身上,带着强烈的存在感,落到实处。

他没有否认,反问:“盟主不是吗?”

“当然不是。不过,”少艾道:“我的确知道不少乌衣卫的事。”

叶谈的手指似乎轻轻一动。

冰冷的雪山上,一片银白,而这银白之中,还有一抹雪白的身影,雪白的袍子覆在男人的身上,衬着那一头扎束起的黑色长发,黑得耀眼,而他泛着白的脸色浅淡色的唇,却好像融入这周围环境之中,凛然如同霜雪。

“你就是姬白练吧?”对面,一字排开七道黑色身影,个个蒙面,手中武器在冰天雪地中依旧泛着寒光。正中一人目光紧锁对面雪白的男子,冷笑道:“听说你常年不离木兰山庄,没想到今天却能够在这儿遇到你,还真是我的幸运啊。”

姬白练垂眸,看着指间的银环,朴素大方,没有任何纹饰,唯有正中一道细细的沟壑,嵌着一道银丝,除此之外,与少艾指间的并无不同。

被无视的七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怒色,中间的人一声令下,全部围了过去,瞬间形成一个阵,彼此秩序井然,脚步丝毫不乱,将姬白练困在中间。

姬白练等待他们动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久得被寒气侵袭他的身体,勾引得体内寒毒蠢蠢欲动,又被他强行压下,但是同属寒性的《冰心诀》却不敢轻易动转。

他的唇上似乎覆了一层清霜,越发苍白。

然而当他动起来的时候,一切阻碍都不复存在。周围的寒冷似乎瞬间被摒除,只有他一个人依旧冷冽。

没有什么彼此时的他更冷。

杀气!

不过瞬息,七个人就感到自己被一缕杀气锁定,接着,身体僵硬,阵势动转不灵。

他抬手,轻轻一摆。

银光凛冽,瞬息夺命。

速度太快,他们甚至没有想到如何应对,就已经看到满腔热血自颈项喷出,溅红了身前一大片白雪。

红的红,白的白,很美。

只剩下一个人还踉跄地站着,他的伙伴们全部死亡,但他脸上却看不出悲哀,反而笑了,笑出血来,面容狰狞。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大笑起来,“你想想自己的罪的是什么人吧,他可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他想要你死......你以为你能活多久?”

姬白练轻声,“吵。”

从此再无声息。

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希望他死啊。姬白练抬头看天,奇怪的是,尽管这里冷得一片荒芜,然而天空却温柔得一片湛蓝,更清,更澈,更通透,令人一见之下便觉畅然。

那又如何呢。他微微闭眼,他会活着,直到他决定死去。

他低头,呼吸间吐出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脸,但却没有掩住他嘴角的一抹笑,如斯温柔。

滴答。

一滴血落地,砸出一个浅浅的坑,风吹起,带来的雪沙将那一滴血掩藏。

☆、我没有心

房间中装潢低调,却精制而华美,庄重的色调略显沉暗,能够令每一个踏足此地的人都立刻收敛心神,仅仅保持着一副严谨恭敬的表情,低头看着地面。

地面上铺着一条厚厚的红毯,眼色同样沉暗,好像鲜艳的颜色被鲜血染红后沉淀出的一般,令人不自觉想起,这个屋子的主人,曾经不动声色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而此时,房间的主人正负手站在床边,看着外面绵绵的雨敲打在青竹上。

“第几波了?”锦衣男子的声音响起,温和柔润,听起来似乎平易近人。

回答的人却小心谨慎,“第四波。”

“他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发作。”

“没有发作?”锦衣男子似乎轻笑一声,身后的人立刻更深地低下头去。

“估计是发作得不够明显吧。”

“您的意思是?”

“该收尾了。”锦衣男子说着,嘴边似乎漾起一丝微笑,“刚好,这里有人手不是吗?”

他的目光穿过微雨,穿过细竹,落到不远处撑着伞在雨中漫步的青衣少女身上。

青衣少女撑伞而过,却停下脚步,看向这边,对上锦衣男子的目光,微微颔首,“叶阁主。”

锦衣男子同样撑了伞漫步走去,含笑道:“盟主。”

少艾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一同漫步雨中。

“听闻今日江湖中传言,谢家寨的谢寨主似乎对盟主有些意见?”

“可能是有些误会。”

“如此说来,那我初见时,盟主便是被谢家寨的人所暗算?”

“嗯。”少艾并没有隐瞒。

如今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谢华裳盯上了少艾,不仅丢了盟主之位,还派出人去试图杀死少艾,没想到却失败而归,闹了个大笑话。

叶谈意味深长道:“真没想到谢寨主会做出这种事情。明明已经是风头浪尖,却还要一意孤行。”

“叶阁主想说什么?”

“如果我是谢寨主,在所有人都清楚和你结怨的情况下,为了保守声誉,恐怕也会尽量避免与你产生龃龉。”叶谈语气一转,接着道:“不过谢寨主看起来似乎咽不下这口气,居然在这个时候对你动手......哎,可惜了。”

少艾没有接话。停顿片刻,道:“叶阁主找我有事?”

叶谈也不再深究,微微一笑道:“这几日,叶某认真考虑过盟主的提议。”

“结论如何?”

“朝廷与江湖势不相容,虽说乌衣卫目前还没有对我紫金阁动手,但如你所言,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叶谈眉目略淡,“相比于亡羊补牢,我还是更喜欢未雨绸缪些。”

少艾合掌而笑,“有叶阁主相助,如虎添翼。”

叶谈道:“只是眼下,恐怕还有些事情需要盟主相助。”

少艾道:“请讲。”

叶谈脸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叹息一声,“不瞒盟主,这两日,我紫金阁出了一笔单子,耗去大量人力,偏偏还是不成,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损了我紫金阁的名声,所以……” 接下去的话没有出口,但少艾已经明白。

“我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单子,能令叶阁主如此为难。” 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你紫金阁杀手的质量我可是再清楚不过。”

少艾再度提起紫金阁派人刺杀的事情,叶谈丝毫不尴尬,“我便当盟主这是在夸奖我。不过,” 叶谈又是一声叹息,“眼下这人却颇为棘手,不得不向盟主求助了。”

少艾道:“什么人?”

叶谈道:“高手。”

少艾道:“哪里的高手?”

叶谈道:“乌衣卫的高手。”

少艾沉默了。

乌衣卫的高手不少,但能够令叶谈向她求助的,很少,少到只有那么一个人。

“怎么样,” 叶谈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表情,似笑非笑,“你我二人的目的岂不是不谋而合?”

少艾微一垂眸,随即抬眼,“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叶谈避而不谈,“你说的不错,我对乌衣卫早有杀意,当初派重九刺杀你也是因为误认你为乌衣卫的人。但现在误会解开了,盟主既然诚心带领我等对抗乌衣卫,那么,想必叶某的这个小小要求,你不会不同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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